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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大唐奴牙郎

章节目录 第473章 叹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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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杜甫应任粲之邀,去往后者宅中做客。

    任粲身为秘书监的少监,官阶从四品上,居所却颇为寒酸,是一处落在宣平坊中、再普通不过的小院。

    任粲中年丧妻,之后便一直不曾续弦。

    任家的两个儿子投笔从戎,战死陇右,唯一的小女儿远嫁山南,家中只有几个老仆和婢妇作伴。

    杜甫敲响任宅大门,一身素袍的任粲亲自迎前者入宅。

    杜甫入了大门之后,见院中冷冷清清,房内摆设简朴,瞧不见什么奢华之物,唯一入目的便是挂满墙壁的字帖和水墨。

    坐了片刻,杜甫尚在疑惑,为何宅中无人接待。

    就在这时,年迈的任粲,居然亲自端着食盘,从后厢走了出来。

    杜甫见状一惊,连忙起身从任粲手中接过食盘,口中又说道:“任监何等的身份,怎能做这些下人的活计?”

    任粲一头的白发,用簪子随意固在头顶,他坐入席中后说道:“家中仆妇,我都已经遣散了。”

    杜甫斟酒的手一抖,向任粲问道:“任监为何要这般做?”

    任粲闭上眼睛,轻轻笑了笑,未曾作答,只是拿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杜甫见状,不再发问,只是静静陪着任粲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任粲说道:“老夫年少时,擢进士、拔萃皆中。彼时君明臣贤,河清海晏。那时的我胸怀青云,豪情万丈,只愿安民济物,清平天下。然而,官场沉浮数十年,浑浑噩噩活到了今日,大唐还是那个大唐,但朝堂却已经不是从前的朝堂了……”

    杜甫不解:“任监何出此言?”

    任粲:“天子荒纵,宰相才下,赏罚失所宜,老夫坐视贼大,却无能为力。”

    杜甫先是一愣,接着想起兴庆宫中发生的事情,长叹一口气,心中悲怆。

    任粲:“大唐如今说是盛世,实则已经病入膏肓,危在旦夕。”

    杜甫:“任少监,事情到了如今的田地,我们又应当如何做?”

    任粲:“如何做……如何做?”

    重复了几遍,任粲喟然道:“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盛极必衰,已是常理。此病症结,不在于外,而在于内,倘若问起如何做……老夫却也不知。”

    杜甫一时沉默。

    任粲:“老夫这次面圣,已经触怒了右相,用不了多久,必会引来报复。”

    杜甫:“任监不如辞官远走。”

    任粲:“走?身为唐臣,只恨无法救得苍生,老夫又能走去哪里?倒是杜校书,此次上疏,右相倘若秋后算账,势必会牵连于你。老夫已经向吏部打了招呼,打算将你迁至外地。”

    杜甫:“甫此时离开长安,独留任监一人,此乃不义。”

    任粲:“老夫年事已高,杜校书却不一样,你还年轻,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没有必要陷在此处。”

    任粲言辞恳切,杜甫心中感动,离席向前者稽首拜倒。

    任粲举起酒杯说道:“罢了,起来吧。老夫已是枯朽之身,早就没了牵挂。你文才见长,又深谙民间疾苦,日后当以百姓为重,莫要堕了初心。”

    杜甫听见这话,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抬起头来,止不住哽咽,向任粲问道:“关中、河东一带,惨状不忍目睹。目之所及,当真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如今,任监被奸佞所恶,甫身微言轻,百姓又应当何去何从?”

    任粲闻言,老泪纵横。

    二人对案恸哭,久久不曾停歇。

    是夜,杜甫归去,宅中独留任粲一人。

    迈着颤巍巍的步子,任粲举着烛台,在宅中夜游了一遍。

    看遍了这居住了数十年的宅子,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任粲长长叹了口气。

    走入书房,任粲将关中、河东等地的灾情和阚录,用油布包好,又拆下书房的墙砖,最后将文册等等封入墙内。

    做完了这一切,任粲整理了仪容,从柜中取出早已备好的毒鸩,放在了案台之上。

    看向窗外,任粲满是沟壑的脸上,显露出痛苦和惆怅。

    任粲拿起那瓶鸩酒,低声说道:“天子近谗,朝堂多佞,老夫有心正道,却力不能及……”

    说完,任粲拔开鸩酒的瓶塞,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瓶子落地,鸩酒毒发。

    任粲身体颤抖,口鼻处缓缓有鲜血溢出。

    老人用尽浑身力气,仰头看天,断断续续的说道:“这大唐,这天下……究竟道从何来……又归于何处……”

    话音未落,忠魂离散,飘零无迹。

    半个月后,长安城外。

    孤坟寂邈,白地苍茫。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杜甫坐在任粲的墓碑前,将手中的冥钱投入火盆,看着熊熊燃起的火焰,默然不语。

    不多时,有人从小道中,骑马赶了过来。

    杜甫循声看去,发现来者有些眼熟,仔细看去,原来是那日在中书省出言提醒的书吏。

    书吏看见杜甫,连忙跳下马,走过来说道:“杜校书,你速速收拾行装,离开长安吧!”

    杜甫:“出什么事了?”

    书吏:“任粲被御史台定为畏罪自杀,无人敢为其收尸,只有杜校书站了出来,替他办理了丧事。右相知晓之后,大为恼怒,寻人查了你的底细,知晓你是灾情阚册的主笔之后,更是恨你入骨……如今大理寺发了公文,说是要请你去问案!”

    杜甫未有动作。

    书吏急道:“杜校书快点走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杜甫闻言,站起身,先是向那书吏行了一礼,接着说道:“甫位卑身轻,你为何要冒着风险,来警示我呢?”

    那书吏还了一礼:“任少监和杜校书,你们二人,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吾等钦佩品德,却又碍于畏惧,无法跟随你们一起进言。如今警示你,不过是吾等力所能及之事。”

    杜甫再次躬身称谢。

    书吏问道:“杜校书无法返回长安,打算去往何处?”

    杜甫:“为了避祸,我打算先回奉先,劝族人与我一起迁走。”

    书吏:“大理寺久不见杜校书回长安,必定会发出海捕,倘若要迁走,一定要尽快动身才是。”

    杜甫点头,轻声说道:“从前,我曾经遇见一群教民,说是西方有应许之地。如今,我便打算动身向西,看看那传闻中的应许之地,究竟是何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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