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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唐医起居注

章节目录 第136章 承乾断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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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儿”,李渊语气慈祥地唤道,一改其方才在朝堂之上的雷霆万钧之气,“朕回宫后一直忙于政事,也未能抽出时间与你共话谈心。祖父知道,监国不易,你年纪尚轻,能够做到如此,已是十分难得。只是,君主治国不同于官员断案,有时候比起明察秋毫,平衡与容忍其实更加重要。”

    “臣……孙儿不懂。”虽然改口尚未习惯,但自从李渊接纳了程子芩做皇太孙妃以后,李承宗已经尽力在改了。

    李渊慈爱地一笑,令内侍监裴静带着两位小内侍拿来两大摞奏书,依次垒在李承宗的面前。

    “这一摞是上奏赞扬皇太孙勤政善任、赏罚分明的。”李渊先指了指相对较矮的一摞,然后又指着另一摞高出不少的奏书接着说:“这一摞是参奏皇太孙不顾念旧臣、执政严苛与穷兵黩武的。”

    听到“穷兵黩武”几个字,李承宗正要开口反驳,又被李渊以手势暂时阻止。

    “你看,”李渊取下几本高出的奏书挪到了矮的那一摞上,接着道,“君主治国不能万事仅靠自己一人,用人重于做事,而在用人之上则尤其需要注意这平衡二字。事实如何有时没那么重要,而让这褒贬二者的数量相当以维持朝堂内外的稳定,才是为人君者最大的学问。”

    李承宗苦笑一下,如若今日不是李渊把两摞奏章摆到他的眼前,他还当真不会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励精图治到头来却落得了一个差评多于好评的结果。

    “怎至于此。”李承宗无奈地叹道。

    李渊笑着呷了口茶,徐徐说道:“宗儿可知为何这世上既有白天,又有黑夜?既有炎夏,又有寒冬?”

    被李渊这么一问,李承宗一时陷入了困惑。李渊微微一笑,指着案几上一杯清水,令李承宗端起品尝后问道:“甜吗?”

    李承宗想了想,如实回答道:“不甜。”

    “那你尝尝这个。”李渊又指着旁边一盏茶水说道。

    “嗯。”李承宗饮罢点了点头,道:“这盏茶汤确实有股甘甜之味。”

    “这是朕在九成宫里发现的不老泉的泉水。这盏茶也是用这泉水所泡。”李渊道。他看着李承宗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微微一笑接着说:“所以,你看,没有茶叶的苦涩,你便觉不出这泉水的甘甜,这就如同白昼与黑夜、炎夏与寒冬一样。在这世上,万事万物皆有阴阳,互相平衡制约,人亦是如此。有时,你以为你剔除了莠的,增加了良的,殊不知,良的亦有可能又会变成莠的。与其疲于挑选、苛求无瑕,不若令良莠互逐,垂拱而治。比起鱼目混珠,不知道熟良熟莠的局面,倒不如心中明晰,双眼半睁处之。”

    李承宗看向李渊,心中感触很是复杂,忽然他缓缓问出了那句他隐忍了良久的话:“所以,对于阿耶和二叔、四叔,祖父也是如此吗?”

    李渊心中一惊,他避开李承宗的视线,脸色稍稍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再饮了口茶,喃喃说道:“事国和事亲还是不同的。”

    “但如此事国日久成习,再到事亲之时,当真能分得清楚吗?”李承宗虽然不知道“习惯性思维”的名称,但对于思维定势这个概念的理解已经相当成熟了。

    李渊一时语结。原本他今日是想要将自己的治国经验倾囊相授给李承宗的,可是现在的局面不仅洗脑不成,还被他反将一军。现在他确定了,李承宗身上的这鼓叛逆之气一点都不似他的父亲李建成,反倒越来越像日渐成熟后的李世民。

    “这些奏章你都带回去看看吧。再好生想想祖父方才与你所说的话。如若你仔细思量之后,仍然坚持不想放过长孙无忌,那朕便随了你。只是如此一来,你需做好即将面临更多‘党同伐异’之参奏的准备。”李渊说完便起身下榻,令裴静摆驾神龙殿。

    “孙儿已经想好了,孙儿坚持。”李承宗说道。

    李渊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待恭送李渊离开后,李承宗转过头看向案几上厚厚的两摞奏书,不觉间也陷入了迷茫。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闷闷不乐地走进弘义宫,他回想着今日在两仪殿里唐皇李渊对他的耳提面命,心中甚是不安。原本他今日是打算再与高士廉一起向李渊进谏,奏报李承宗在军中结交朋党以图独揽军权恐有不臣之心的,没想到迎面却撞见了罗艺之子罗成,而且罗成看上去像是已然知晓了所有的事情。好在虽然唐皇李渊已为燕郡王罗艺平反,但对于他和高士廉,从李渊今日的表现来看也算是有意偏袒了。眼下武革之路早已胎死腹中,文斗也基本上快没戏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能怎么走,长孙无忌自己也不清楚了。

    “唉。”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又甩了甩脑袋暂时不再想这些令他烦闷的事情。他抬眼看了看如意楼的方向,心中之气更是郁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让他摊上了李承乾这么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长孙无忌正欲继续往前行走,忽闻身后传来匆匆赶来的内谒者的呼声。长孙无忌转过身,赶紧躬身行礼,内谒者站稳脚后大口喘了几下,通报了唐皇李渊令长孙无忌暂且致仕的消息。长孙无忌还想再询问些什么,只听内谒者刻意提了句“高侍中也支持”,便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待恭送内谒者离开后,长孙无忌愤愤地看了眼如意楼,用力地甩了下袖子抬脚向前走去。

    刚一接近如意楼,长孙无忌远远就看见正对着楼观中矗立的称心雕像借酒消愁的李承乾,长孙无忌胸中的郁气瞬间直冲脑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冲上楼观,快步走到李承乾的面前,还没站稳就抬起腿一脚将称心的雕像踹翻。顷刻间,称心的雕像哗啦一声碎了一地,满身酒气的李承乾愣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片,久久说不出话。

    “秦王和秦王妃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长孙无忌再也无所顾忌,不加掩饰地吼叫道。比起太子李建成之后皇太孙李承宗,李承乾所做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令他感到羞耻了。如果长孙氏不是他的亲妹妹的话,他当真要怀疑李承乾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主儿到底是不是秦王李世民亲生的。“你总是这么浑浑噩噩的样子,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下的阿耶和阿娘?!”

    “哼哼。”看着长孙无忌怒发冲冠地样子,李承乾回过神,忽然冷漠一笑,随后他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懒懒地说道:“我对不对得起阿耶阿娘不重要,对不起您这个舅父倒是真的。”

    “你……”长孙无忌心中一惊,这是李承乾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同他说话,再看到李承乾心如死灰般的面部表情,长孙无忌的心中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承乾放下酒杯转过头冷冷地看向长孙无忌,眼神虽不犀利,但却好似一把飞刀一般直射到长孙无忌的脸上。“舅父每次见到我都会动怒,我真的很想问一问,您到底恨得是我,还是您自己?”

    长孙无忌脸上一怔,久久吐不出一个字。不知为何,今日的李承乾和往日里十分不同,从他那双半分醉意、半分清醒的眼睛中,长孙无忌感受到的除了不屑与愤怒以外,还有更多的哀怨与心死。

    “舅父既然如此不待见我,自小就看不上我,觉得我就是一滩永远也扶不上墙的烂泥,何必又要勉强自己一次次地来扶我呢?”李承乾说道,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长孙无忌的面前,接着说:“既然如此,都放过彼此不好吗?”

    “承乾……”长孙无忌眼中忽然闪现出一阵慌乱,看着李承乾看他的眼神中已毫无亲近之感,长孙无忌赶紧解释道:“你阿耶和阿娘先后故去,将你托付于我,如若不能将你教化成才,若干年后我也没脸下去再见他们了。”

    “哈……不坐龙椅便是‘不成才’甚至‘不成器’吗?那这天下‘不成才’与‘不成器’的芸芸众生可太多了。”李承乾忽然开口大笑几声道,“当年舅父也是如此怂恿我阿耶去夺太子之位的吗?

    长孙无忌的眼中甚为惊惧,李承乾的这些话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哪里知道,就在他斩杀称心后不久,李承乾就已经亲自去拜会过程子芩了。虽然李承乾与程子芩的交集不多,但就之前他们两人曾在儿时共撸兔子的经历来看,李承乾断然不信程子芩会如长孙无忌口中所描述的那般。果然经过那日与她的详谈过后,他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得以解开了。

    “我命中注定是没有皇位的,更何况我也不想要。如若舅父非想要当国舅的话,只有等我下辈子再去为你挣了。”李承乾对着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转身缓缓走到楼栏边,随后又回过头看向长孙无忌问道:“舅父,是不是只要见我过得开心,你就会很不开心呢?”

    未等长孙无忌做出回答,李承乾又是微微一笑,转身便翻过栏杆跳下了楼观。长孙无忌一声惊呼,瞬间快步冲上前但也终没能抓住李承乾的衣袖……

    “什么?中山王殿下跳楼了?”听到李承宗向她分享的消息,程子芩心中一惊,忽然有些自责和怀疑是不是自己不久前被李承乾约谈时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幸好楼观不高,命是保住了,就是折了一只腿。陛下已派张世一去看过了,张世一说很可能无法恢复了。”李承宗陈述道。

    “嗯,确实恢复不了了。”程子芩惋惜地叹道。虽然她不知道李承乾竟会因为跳楼自杀未遂而跛脚,但他的跛脚无法痊愈一事还是符合原来历史的发展进程的。“不过这样一来,弘义宫那边应该就能断了再假借中山王的身份来争储的念头,于他和于你而言都未必不是好事。”

    “嗯。”李承宗点了点头,回想着今日下朝后李渊又将他留下来进行的那一番特别的嘱托。虽然最后李渊也做出了一些妥协,拿掉了长孙无忌的吏部尚书一职,但他转手却又将这个位置给了兵部尚书侯君集,令其一人兼任两部尚书,就是不愿顺手提一提之前李承宗举荐那些武将。而且李渊始终坚持着保下了侍中高士廉,看来他果真如程子芩所说的那般“擅长玩弄制衡之术”。

    今日李承宗算是明白了,如今李渊对他的猜忌之心只怕一点也不亚于当初对他二叔秦王李世民的那般了。不过,现在李承乾在弘义宫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此时确实也不好再动手将他们赶尽杀绝,以免因“党同伐异、秋后算账”而引起朝中众臣恐慌,进而逼得其他秦王旧党人人自危反而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程子芩身子一斜靠在李承宗的肩上,李承宗一把护住程子芩,待她坐稳后,便轻声安抚道:“不想这些了。陛下既已令你暂停公务,那便好好休息休息脑子,专心准备大婚之事即可。”

    “哦。”程子芩温婉一笑,掀开马车窗幔向外看了看,问道:“怎么还没到?”

    自从李承宗把罗成从青海草原带回来的野辞真安顿在曲池院后,为了避嫌,程子芩和李承宗就不曾来过曲池坊了。今日李承宗听说罗成的燕郡王府已经收拾妥当,且他今日就要来将野辞真接去燕郡王府,李承宗便带着程子芩一路前来曲池院设宴,一来想祝贺罗艺平冤昭雪、罗成升官发财,二来也是想正式感谢一下罗成与野辞真这两位曾经悉心照顾过他的朋友。

    “快了。”李承宗笑道,虽然他还不清楚原因,但他能感觉到程子芩今日的心情是十分欢喜的。“当年我昏迷的时候全靠罗成和野辞真的照顾,要是没有他们,或许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嗯。”程子芩转过头看向李承宗,微微一笑道:“太孙殿下知恩图报,是个君子。相信再过不久,你嗑的这对儿CP也能像我嗑的长洛郡主和常何将军一样修成正果的。”

    “嗯。”李承宗微笑着点了点头。要不是日日和程子芩在一起,深受她的影响,“嗑CP”这么无聊的事情可是打死他他都不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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