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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唐徒

章节目录 二百六十九章 欲济无舟楫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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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官场上的情谊说是难得,实则却也不难,大唐世家的触角遍布天下,彼此间又多以姻亲相结,所以哪怕是平日里定下死仇的,一旦褪去官服也自有一份私谊可论,大体上是两不相干。这不仅仅是世态如此,更是风度使然。

    令狐绹和崔铉早前只是泛泛之交,尽管同居相位,也曾把酒共饮过,但实在谈不上多么熟识。禁婚家①的博陵崔氏本就根基深厚,而今大唐虽日渐衰颓,然崔氏却愈发兴盛,几为士族之冠②,而令狐氏就差的有点多了,如不是天子宠信且家学传承③还算渊博,文采亦有可彰,恐怕连与崔氏同案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在经过了数月前的那场变故后,这二人的关系倒日渐和睦起来了,甚如经年至交一般。

    这一日将入夜时崔铉又施施然登府造访,待二人酒过三巡,乐舞业散,崔铉却是欢颜尽去,愁容顿生,长吁短叹个不休。

    “台硕,你这是怎的?近来未闻有何难解之事啊”?令狐绹见状眉头一挑,心机转了一念已然有了猜测,却也不挑明其事,只作不知的出言探问。

    “嗨,子直,你莫不是装糊涂不成,如今这家事国事少有顺意的,我如何能不愁?天子欲拔崔龟从入相,想必你早也知晓的,博陵,清河二崔同出崔武子一脉,于崔氏而言,这确算得上美事,然~,你说天子可会许二崔同相?再有便是战事了,直到今时仍未遣派兵将,难不成就要李廓和田牟孤身破敌?更不要说国库钱粮不多,这月消耗又重,今次总不能让太后再去佛门讨要了吧?圣人素来信重于你,你若有所听闻可不要瞒我,哎~,这几日睡不安稳的,早就想来寻你了,只又恐失了分寸,不过今日圣人召了康季荣,晌午入的宫,日落时方出,我料想是有定论了,故而便来你这先参详一番,省的来日问对时出了纰漏”。

    崔铉也未作隐瞒,痛快的将忧愁一股脑倾泻了出来。自宫变那日同令狐绹熟识了之后,他倒是慢慢的察觉其实二人间并无实质上的利害冲突。同自己的权臣之念不同,令狐绹虽贵为宰相,但心思则多半都放在做个天子宠臣泽润家族上了。

    权臣,宠臣,这细微处的拿捏与盘算对于崔铉这等人精来说犹如日常吃用一般简单,所以他也自然乐得结交这位缺乏野心却极受恩宠的同僚。

    “哈哈,台硕着实是过虑了,白敏中去职已亡,魏扶同是罹难,马植在武宁生死未卜,卢商又自体弱,相位焉能久虚?崔龟从入相也定不至殃及台硕的,至少当下不会,如今天下势将乱起,朝堂安稳尤为紧要,又怎会此时再行罢黜?所以你确不需担心清河崔会顶了博陵崔的,而且想来崔龟从也只是个起始,圣人定会再择选一两人入相分润权柄。我以为杜悰或有可能,一来家世显赫,再则国舅已然亡故,杜悰怎也是尚过公主的宗亲,尽管郭太后④~,但一时间似也没太多可挑拣的,不过这要看杜牧之如何行事了,如果他在福建呼应武宁作乱,呵呵,那么杜氏恐要遇上一劫了”。

    令狐绹谈之甚晰,皆凿凿可据,崔铉也不由连连点头称是,既然最让他忧心的前程看来无恙,面上的愁容也随之消散了大半,更是端起了酒盏便要继续欢饮,可将送入口时,却忽是一顿停了下来,他尴尬的发现自己只是问知了私事,国事种种仍未有解,身为朝廷重臣如此迫不及待的欢愉之态恐为人讥笑,于是他连忙不动声色的将酒盏搁下,又是偷偷瞟了眼对坐的令狐绹,生怕已然失了风度。

    好在令狐绹不知在想什么,眼睛空洞的微微上扬,然从其紧锁的眉间应也是遇上了烦心事。

    “子直~,子直~”。

    轻轻唤了两声,令狐绹回过神来,随即艰难挤出的一丝笑意复又长叹了一声:“国事~,台硕,国事如何我也不知了”。

    “何解”?崔铉倾着身子忙是追问到。

    “河北三藩自立已久,余下的各藩镇也常有乱举,好在最终都平定了。然今时不同往日,早年间每每内宦作乱,欺侮天子,就如文宗年的甘露事~,止有一点,勿论结果如何,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出挑的内臣统制诸方,神策军也便安顺下来。可如今的王居方也好,吐突士晔也罢,都嫌太弱了些。如是太平时节,这可是天大的美事,正好可以顺势厘清阉宦,收拢军权,但当下~,哎,只手遮天的马元贽死了,这天却也裂成了几片,恰又值用兵之际,这~,哎”!

    崔铉捻着手指细细品味起令狐绹的话,作为出身异常高贵的世家子,尽管大唐的时局令他不得不向着那些没卵子的阉人陪笑,可这心里的鄙夷和恶心从来未曾消散过。所以即便他也极为不喜白敏中那等的小人,更是对其主谋挑起的那场险些令自己丧命的宫变愤恨不已,但是~,随着时间流转,崔铉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诛杀阉宦重塑大唐的领袖。

    然而刚刚令狐绹的话让他不由思考起一个似乎被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大唐是如何实现权力运作的。

    皇权被侵吞,相权也被侵吞,令人深恶痛绝的卑贱阉人们成了这个天下的角力者,而也因如此,皇权要借助阉人掌控的权力去布散,同样的,阉人也需要皇权这块合法的幌子来实现自己的利益。至于文武百官,则是在两座山头间小心翼翼的架起了攀爬的绳索。

    诛宦自然没有错,可惜的是,各种意外及不可避免的战争让这一切变得出离了掌控,而今一个弱势的,分裂的,无法彻底掌握权力的宦官阶层反倒成了大局的阻碍。

    难,确是难呢,崔铉是想的头晕脑胀也未得良策,只也是发了狠,他重重的拍起桌案厉声喝到:“啪~,何不谏言圣人,不妨舍了武宁,趁此良机彻底收拢神策军,武宁只一镇数州,我大唐广袤数百州,区区一个武宁逆藩不至亡国,待收拢兵权,我等辅佐圣人励精图治,假以时日踏平贼逆有何难的”?

    “武宁虽只数州,然这天下的藩镇都看着呢。所以~,还能怎样,这场仗不愿打也要打。至于其它,无论如何当以谨慎为要,正如玄宗皇帝曾言:“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伤人,挠则鱼烂矣”。圣人稳重,我等为相者也不可乱了心绪。我~,我其实是更担心康季荣,那人太过贪婪了些,坐镇地方如刮敛过重恐致乱起,希望圣人能许他个不甚紧要的地方,否则~”。

    崔铉沉默了良久,纵是如何思虑都无有所获,一想到这天下将会随着这场前途未卜的战争走向一个自己无法预知更无力控制的未知处,心中便觉凄凉,只得无奈的喃喃到:“是啊,谨慎处事,小心为官,或也只有如此了,这天下大事区区你我两个白头翁又能如何呢”?

    ——

    送走了王晏实,也告别了争斗,高骈却并未因独掌一镇而感到多少喜悦,当他沉下心抬眼从平卢镇望向整个大唐,尽管相隔千里,他仍然敏锐的感知到朝堂上的天子和文武百官已经陷入了一个自我构建的困境中。

    于是此刻他正奋笔疾书,他想要告诉坐镇长安的掌权者们,谨慎和冒险,急与缓,有时并不完全处于不可调和的对立面。

    只是~,却不清楚是否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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